赊店酒意
在我的记忆中,中原古镇老赊店的原野上,七岗八凹,绵延起伏,到了夏天,遍地的青纱帐如碧海青波,一阵热雨过后,满地高粱苗的拔节声如古音乱响,撼人心魄。那拔节声一路走到秋天,青纱帐变成了红海洋,这时节,映红了脸膛的农人们拎了镢头,少妇们拿了扦子,涌进高粱地,像帆船游进了海洋里。
收获高粱的时节,亦是祝酒的节日,农人们白天劳作,夜晚饮酒,杯筹交错,意兴阑珊。高粱的丰收像是醇酒在汩汩流淌,因为我的家乡是酿酒的故乡。
那时的村庄里,村村都有酒的作坊,有成排的窖池,蒸酒的大铁锅冒着白烟,提酒的妇女向大缸里倒着白花花的汁酒,作坊外边的土路上,停着一辆辆运高粱的马车、牛车,背粮食的男人个个光着脊梁,村庄里鸡叫狗叫、道边树上的鸟叫都淹没在了这酿酒的忙碌里。
农村既是这样的,赊店古镇更是酒味飘香弥漫。古镇上的老人讲,清末的时候,古镇就有永隆馆、永绿馆、玉泉馆、永乐馆等十几家著名酒馆,酒品亦有十几种,酒肆林立,移步易香,唯酒亦繁华端然。古镇上至今有民谣:“绫罗去饮酒,褐衣去饮酒,喜鹊白了头,醉了大黄狗。”果真是有酒的民俗世界了。
赊店古镇人人饮酒,酒俗却别有特色。赊店人喝热酒,用“酒叉壶”煮酒,至酒滚沸,烫嘴润喉方止。酒叉是用土陶烧制,品艺俱佳。我小的时候,村里还有窑匠师傅,用黑礓土制泥,泥再经过一天一夜的滋润,柔软适度后生了筋骨,窑匠把泥放在一个旋转的木轮上,双手快速拿捏,很快酒叉便捏成了,像一个小小的圆鼎,底部的中间有一个酒杯模样盛液体燃料的小容器,看上去就让人喜欢。生泥做的酒叉经过晾晒,在盆窑里烧了,出窑后呈青褐色,发出温润的光。酒叉壶是土黄色的陶制品,有两个壶嘴,一个实心的,一个虚心的。那时,年轻人为客人斟酒,拿错了壶嘴便被人笑话,若是相亲择婿,亦可坏了大事。